手机导航上，东莞市的地址闪着微光，距离显示197公里——今天要去收一辆开了15年的老捷达，车主说“零件快散架了，放在院里占地方，你们来拉走时轻点儿，毕竟陪我跑过生意”。
天刚蒙蒙亮，货车就驶出了车场。夏天的清晨带着点潮气，挡风玻璃上凝着薄露，擦了三次才看清前路。车主是昨天傍晚联系的，电话里声音挺急，说车停了大半年，轮胎瘪了仨，行驶证差点找不着，“听说你们能上门拖车，还能办全手续？我这忙得脚不沾地，实在没精力跑车管所”。
高速上货车跑得稳，脑子里却在过流程：到地方先查手续——行驶证、登记证、车主身份证复印件，缺一样都麻烦；再看看车况，老捷达这种车，金属件多，残值能高些，但得仔细瞅有没有改装痕迹，万一之前换过发动机没备案，注销时会卡住。车主特意提过“当年跑长途拉货，后斗加过钢板”，这点得记着，拆的时候要按规定处理。
三个半小时后下了高速，转进乡间小路时，太阳已经毒辣起来。远远就看见院墙边停着那辆捷达，车漆掉得斑驳，前灯蒙着层灰，像只耷拉着眼皮的老狗。车主大哥迎出来，递了瓶冰镇矿泉水，“可算来了！你看这轮胎，气早漏完了，拖的时候别蹭着墙”。
没多寒暄，先趴地上看底盘（虽然知道大概率锈得厉害，但流程不能少），果然，排气管锈穿了个洞，底盘护板早没了影。“手续都齐吧？”大哥拍着胸脯，从屋里翻出个塑料袋，登记证边角卷了毛，行驶证上的照片还挺新，“当年这车可风光了，拉过海鲜，跑过跨省长途，最远到过福建”。
拖车钩挂上时，老捷达“吱呀”响了一声，像是在叹气。大哥站在旁边看着，突然说：“等下，我再拍张照。”他掏出手机，围着车转了两圈，镜头里有掉漆的车门，有磨平的方向盘，还有后座上没清理干净的旧报纸。“留个念想，毕竟……”他没说完，转身进屋拿了包烟塞给我，“麻烦你们了，手续办好告诉我一声，让它也算‘退休’得正经点”。
往回赶时已经过了正午，货车斗里的老捷达安安静静的。路过服务区歇脚，打开车主给的烟，突然想起他拍照片时的样子——就像送老伙计出门，嘴里说着“赶紧拉走”，眼神里却全是舍不得。
其实干这行久了，见多了这样的场景。有人对着报废车念叨“当年接媳妇就开的它”，有人把车里的旧挂坠摘下来揣兜里，还有人非要跟着到车场，看着车进拆解车间才走。他们不是舍不得一辆旧车，是舍不得那些被车轮碾过的日子。
傍晚回到车场，把手续交给内勤登记，明天就能提交注销。手机响了，是大哥发来的微信：“麻烦了，辛苦跑一趟。”我回了句“放心，手续肯定办利索”，想了想，又加了句“车我们会按规矩拆，零件合规回收”。
夕阳把车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那辆捷达安静地待在待拆区，等着完成最后一次“使命”。197公里的往返，拉回的不止是一辆报废车，还有一个普通人藏在旧物件里的岁月。明天它会被拆解成钢铁和零件，但那些跑过的路、载过的人，早被车主记在心里了。
收车这活儿，累是真累，但总有些瞬间，让你觉得跑这几百公里，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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